2012年2月24日

完美落地


有時會稍微勉為其難去配合對方,不讓自己的意見過份主宰一切,希望讓自己更隨和、更替對方著想一些,而不是一個強勢且任性妄為的人。也許那件事對自身而言,沒有很大的慾念驅使,但這麼做可以讓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感到喜悅,因而願意配合著去做,我想這應該算是出發點頗為善意的作法。當然前提是,對方是我在乎且心甘情願付出的人。

可是上週末發生的事情,讓我又再度意識到自己的忍受度與情緒管理距離「完美落地」好像還是「差了最後一哩路」。我有著強烈的個人評判色彩,遇上不同調性或者與我信服的人生價值違背的人,便會帶著懶於理會的態度,近乎偏執地認為,與他們談論任何瑣碎的話題都是虛耗時間的舉動,而這之中當然牽涉著,為何我認為自己的休假時間比他們來得寶貴的問題。也許是內心頑固的男孩心態作祟,總以為言談舉止「社會化」就是跟現實社會妥協了的證據,討厭油嘴滑舌的官腔官調,鄙視聚會裡各式各樣的交際語言,直到漸漸發現自己無法從容地與同溫層以外的人互動。

老實說,週末的失敗讓人受挫,也讓原本在乎關心的對方心傷難過,尤其在此之前已有先例,那讓人不禁想著,假如這樣配合式的行為會引爆最終的怒氣,摧毀原本看似美好的聚會與週末假期,那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勉強自己去做這件事,至少結果論來說,不至於讓原初的美意轉化成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然而,一旦這麼想,就好像跟這該死的世界認輸了,壓根兒不想這樣。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談論到的部分,我們似乎都笨拙於應對那些我們沒有興趣瞭解細節的對話。

「你好文靜唷,都不太愛講話」
「去你的!別把問題歸到我頭上來!」 

2012年2月21日

熱力學第二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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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昨晚的電車事件,當那女生離開人潮風暴後不久,我一旁的印尼籍女性出聲跟我說了話:「站久了很累唷?」有點意外她對我說中文,她們那群幾個人頭上都綁著頭巾,大概是印尼的穆斯林。我隔著口罩微笑示意,但直覺對方應該看不到口罩後方輕微上揚的嘴型。然而,卻同時感覺得出她感受到我的回應是善意,或者說對方明白我的反應不是那種被陌生人打擾到的反應。之後在進一步的聊天下,得知對方的工作是老人看護,已經來台灣四年多,連閩南語也能說一點,平時在台北工作,假日到中壢去玩。

是不是藉由眼神就能看出一個人的表情是喜是怒?我一直以為五官裡表現情緒最豐富細膩的應該是嘴部,可是以這天的狀況而言,似乎眼神也同樣能透露情緒線索。偶爾我們在一座城市裡騎著機車,在某個路口停等交通號誌,巧遇許久不見的過往同窗或職場同事,此時全罩式安全帽與口罩把整個臉部包覆的只剩眼睛,但對方就是可以藉由這點蛛絲馬跡便認出你來,這總讓我覺得難以置信,不過仔細想想也有點道理在,那些電視新聞的匿名者不都只在眼部打上馬賽克嗎?所謂的靈魂之窗或許真能傳遞靈魂的訊息。下次若有同學會舉辦,也許應該來玩個遊戲,把每個人的照片都修改的只剩下眼睛部位,再讓每個人各自指認。.

回到事件最初的那位時髦女孩,與她同樣心態的人於台灣所在多有,甚至每個充斥外來移民的國際都市皆有此現象,如同電影《最後的美麗》裡所批判的,當地政府時常把社會問題無端嫁禍到外來移民身上,讓他們背負社會秩序紛亂的莫須有罪名。然而,另一個讓我覺得有趣的發現是,以她那幾句留言來看,她認為車廂擁擠的狀況只要她多花個50元,搭上自強號便能迎刃而解,她之所以陷入這擁擠場景,就是因為她沒多花50元,沒早10分鐘到車站。

這看來似乎不是那麼符合邏輯,週末六日的自強號一向以人滿為患、上下車艱困聞名。新竹-台北一段由於刷悠遊卡可以區間車價格搭乘較省時的自強號,加上幾乎所有路程上半途上車的旅客都有志一同地將目的地直指台北城,因而擁擠程度更為嚴重,她的想法於我看來是不成立的,即便搭上自強號,車廂裡的「熵」值應該也不會比區間車的值低。

但那樣的想法還是有著無法迴避的必要性,以「自己搭得起自強號而外籍勞工搭不起」來確保個人生命有其相對優勢存在,並說服自我「過的生活是比那些人還好的」,讓不時冒出的「這個世界少了我一個人也不會有任何差異」等類似負面症狀稍微緩解,進而藉由貶低他人來墊高自我的價值。然而屁話了這麼多,在這裡寫下這些事的我,不也正做著一樣的行為嗎?

我會私自檢討的

2012年2月20日

慢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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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北上台北都搭火車為主,原因是搭火車假如有位子的話,往返的時間就可以拿來看點書,雖說看不了多少,但幾十頁看下來也算是可以整理成一個段落的長度。昨天為了到市區洗底片,因而再度選擇搭火車來回,但因為忘了帶悠遊卡,只能屈就於各站皆停的電車。

來往新竹-台北的客運就只是起站與終站的連線,但火車沿途停靠,可以觀察到每個城鎮的差異性,藉由上下車的人們去假定這個站的人口組成,可以替一周五天固定不變的生活增添些故事性。不過這陣子的流感疫情促使我帶著口罩上車,畢竟感冒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要是真的中了流感恐怕又得過著兩三禮拜病奄奄的日子,那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昨天搭上電聯車,一路到楊梅之後車廂才開始有擁擠的感覺,原本坐著的我也因讓位給後來上車的旅客而身陷沙丁魚群。而後的中壢又上來了更多人,甚至到了需要站員推擠門口的乘客才能關上門的狀況,頓時有種身處在山手線的錯覺。這時車上有不少的外籍勞工,一群一群聊著天,音量不算小,我隱約感覺後方站立的乘客不斷地移動身軀,而我也注意到身旁的女孩被碰觸得略顯不耐,臉上表情一五一十地表露情緒。她開始拿出手機,打開LINE和線上的朋友聊天抱怨:

「擠死人了」
「一堆外勞好吵好煩人」
「如果趕上18分的自強號就不會這樣了」
「他們坐不起」

這段文字讓人看了有些難過,甚而夾雜憤怒情緒。短短幾個字卻滿佈歧視的姿態,我知道台灣一直都還是這樣的,沒有什麼改變與進步,假如還是有一群人將1949年以後移居台灣的人視為外來族群,那麼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對於這些在本島生活一二十年的東南亞新住民抱持著厭惡觀感,似乎也就不足為奇。而我當然也沒有白目到跟個陌生人直白表達,我對於她那段文字的不滿與不解,畢竟這樣想法的轉念,是需要個人人生的體悟與積累去演化的,也許有些人在18歲時想通了,有些人在22歲,有些則在三十而立前明白了這些道理,但也有些人終其一生侷限一地。後來她前方座位的旅客下車了,她便順理成章地坐著,暫時遠離她眼中低下的、擁擠站立的人群。

2012年2月5日

錯位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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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攝影狂奔猛衝的這些年,最常看到的兩個現象是,一大群拿著攝影機的男人將鏡頭砲口朝向外拍模特兒,不斷地按下快門,緊接著檢視照片。其次則是將鏡頭對著自己,擺出某種個人獨特或者標準格式化的自拍表情。

攝影術的出現,取代繪畫原先的寫真紀實功能,而數位相機的無感儲存則加強了這樣的形勢,每一個拿起相機的人都能記錄下他想記錄的人事物,從此開始,每一個快門變得廉價,這有點像是復刻品的出現,讓真跡只剩下名為「真跡」的意義。

對於第一種情況,大多數沒有參與其中的人的反應都是對這樣的現象非常反感,然而這樣的情境和職業攝影師拍攝平面模特兒的差異是什麼?為何一個職業名稱的差別,卻在心中產生截然不同的價值評斷?以職業為名的攝影,合理化了不合理的行為?如果為了講求邏輯的一致性,似乎必須分清楚這兩者間主要差異。

不過,我對這兩種行為給予一樣的看法,那不是我企圖追求的攝影模樣,理想中的攝影是拍下每個隨機誕生的當下,記錄我和這群朋友之間的名為互動的物質。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溝通不是件簡單的事,如何清楚表達自我想法並與人溝通,是件需要訓練的事。這個行為的某一層面被稱為一種社會化的過程,是人們離開學院堡壘後的評價機制。

我認為溝通是件很好的事,但如果把溝通的能力轉化為人脈積累,進而換算成未來的事業金錢單位,那就顯得不值一顧。好像也常說「我想拍下的是真實」,然而真實在拿起相機、透過觀景窗面向世界時,無論拍攝者與被攝者有無意識到拍攝這件事,拿起相機前一刻的真實都已不復存在,所拍攝下的與想要拍攝時的部分已經不同。所以想要拍下的「真實」到底是什麼?還是說其實是以拍下的結果回溯推敲「真實」的樣貌?先後的順序是否有其必要性?

而回到第二種情況,應該算是某種自我行銷的方式,是人們以他人觀點來評價自我的行為演進,是這樣的行為在21世紀的呈現方式,其實可以說是非常具有時代風格的。我喜歡的一種角度是,當你站在面對某位自拍者的位置(此情境好發於捷運、公車與火車等時常擠滿人的公眾運輸載具中) 你可以清楚地從鏡頭正後方的液晶螢幕看到自拍者刻意擺出的姿態,而那會讓人感覺你就是那位幫他拍下平面雜誌封面的攝影師,而只有你自己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2012年2月1日

布魯克林愚人錄


過年期間,父親的朋友來家裡拜訪,他翻箱倒櫃地找出以前拍攝的V8影像檔案,因為影像裡頭有著兩家人過去來往出遊的紀錄,那是1992年的事了。我本身是有點抗拒這類行為的,我不曉得為何為人父母的人都喜歡翻出過往那些讓孩兒尷尬萬分的片段,看影片的過程讓人不知所措。

並不是因為恥於面對過往的矬樣而不想觀看,而是有些人事物已經改變,即便你們試圖重續斷裂的情感,觀看過往的錄像並不會救回那些關係與狀態,只是更加深無法改變現狀的無奈悵然,也許影片本身記錄的是美好歡笑的一刻,但它同時也會把當時發生的、令人不願想起的陰暗醜陋一起拉回,而當你想起那些事情時,根本不可能還笑得出來。

正好那兩天在看Paul Auster的《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這是一本出色的小說作品,故事裡頭有著不太像是Paul Auster風格的溫暖筆觸,那些看似荒謬巧合的情節,其實也就告訴我們,人生正是以一連串的奇遇與突發變故所組成,隨著人生逐步走進另一個階段,越發能夠體會此設定主軸座落的位置,不斷錯過、相遇、了結、開始。

我試圖想像自己50,60歲時期的樣貌,會如何回顧一路走來的人生,那是距離現在20多年後的日子,也就是說我必須再活一倍我現在歲數的日子,而那恰好也是自己父親即將達到的歲數。此外,光碟片裡爺爺的年紀亦是這個歲數。因此在我們觀看錄像的當下,在家中客廳形成一個有趣的時空鍊結,20年前的爺爺、現下的父親、20年後的我。真實存在過的人以虛擬模式顯影、真實的當下、虛擬的未來,藉由過去式、現在式與未來式的演繹,我們在同一個時空下相遇。